◎李德仁
插图:郭渺洋
一、连道:娄商的商业基因
探讨娄商精神的源流,不能离开湘中腹地水源肌理与历史脉络。
涟水河是湖南唯一一条自西向东,横亘湘中腹地的湘江支流,发源于新邵县观音山南麓自西向东,流经新化县、新邵县、冷水江市、涟源市、安化县、娄星区、宁乡县、双峰县、湘乡市,于湘潭市西部河口镇注入湘江,全长185公里,流域面积7155平方公里),多年平均流量138·4立方米/秒,河流坡降0·46%0,主要支流有湄水、孙水、测水,有大型引水灌溉工程——韶山灌区,灌溉双峰、湘乡、湘潭、宁乡、韶山、望城、雨湖7个县市约2500平方公里范围。涟水,自西向东连接资水和湘江两大自南向北的水系,像一个英文字母“H”的中间一横,流淌于湘中腹地12个县市。

Δ(老街)1975年的涟水河畔
涟水河,这条贯穿娄底全境的湘江一级支流,是塑造娄底早期文明格局与经济形态的核心动脉。远古时期,涟水两岸孕育出新石器时代的农耕聚落,勾勒出人类活动的最初轨迹。然而,成为真正意义上区域商业文明与治理体系萌芽载体的,则是其内河航运价值的凸显。
涟水连接湘江,通洞庭,达长江,是沟通“三湘四水”并融入全国水运网络的重要通道也是一条黄金水道。相较于崎岖的山路,水运以其载重大、成本低、辐射广的优势,成为古代大宗货物远距离运输的首选。湘中的物产(竹木、药材、矿产、农产)通过涟水下行输往湖湘核心区乃至中原;外界的盐、铁器、布帛、文化技术则通过涟水上溯传入湘中腹地。
河道繁忙催生沿岸聚落向市集、码头演变(如最早的连道故城、蓝田、永丰等)。商贾辐辏、舟楫穿梭,涟水河成为不折不扣的“黄金商道”,成为区域物流、信息流、人流的交汇中枢。民国报人李抱一在《涟水半月舟行记》中写道:“涟水运输之利,以锡矿山之锑砂为大宗,帆樯往来,昼夜不绝。”今天,在涟水河畔的水府庙,建于明朝,修复于清末,斑驳的清代楹联默默述说往昔:“好些放来,两岸波平防石齿;从兹过去,一帆风顺到源头。”晚清涟水河畔名士朱尧阶(今娄底双峰人)借水神口吻,叮嘱过往商旅:虽然涟水波平浪静,也要注意水下暗礁,以祈顺利抵达。
在今天的娄底老街,耸立着“娄底八景”之一的望湘门、观化门,提醒熙熙攘攘的商旅,东向湘潭、长沙,向西是新、安二化。

Δ望湘门

Δ观化门
桑钦,东汉晚期中国第一部水系专著的作者,《水经》云:“涟水出连道县西,资水之别。”“涟为资别”即涟水是资水的分流,赋予了连资这片流域的人们以共同的地理文化认同,将涟水、资水地域散落的文明锻造成一个血脉相连、认同深厚的文化单元。

Δ涟水河畔
“商道”催生“治道”。
早在西汉初期(公元前202年,汉高祖五年),中央王朝洞察到涟水流商贸活动日益频繁的战略价值,也为加强对湘中腹地的控制、保障这条重要商路(亦是军事通道)的安全与税收,特置连道(县城位置约在今涟源市龙山一带,扼守涟水上游咽喉)。
班固《汉书·地理志》:“长沙国,秦郡,高帝五年魏为国·····县十三:····连道”。
清初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连道城,(湘乡县)西百六十里,汉,县属长沙国,后汉,属长沙郡。或曰故城,亦谓之龙城,唐初曾移湘乡县治龙城,即此,寻还旧治。”
连道是西汉高祖五年(公元前202年)迄南朝宋武帝永初三年(公元422年)设置在涟水、资水流域,保障连锡等物产的运输,掌管长沙蛮的一支——梅山蛮事务的县级行政区,即今娄底全境及安化、新邵一部分,治所因地近龙山而谓之龙城。晚清学者黄以周先生在《汉县通考》中认为:道之所以为道,并不仅仅以其地有无民族群体为唯一标准,更重要的是,在其境内还要有联系少数民族地区的重要交通线经过,即“所谓道者,为蛮夷水陆往来之通衢,非指土著而言。”
如此说来,连道设立就具备了“护商”的意义。
一是县级政权的建立标志着对涟水商道进行了制度化的管理与保护,提供了一定程度的秩序、治安与公共服务。(如维护河道、码头、驿站)。二是国家力量的介入赋予了这条商路合法性与权威性,极大提升了商人的安全感和交易信心,刺激了贸易活动。三是“连道”之名寓意深远——不仅指连通的物理道路,更蕴含了“连通四方、接轨中原” 的开放意识与“道通业兴” 的发展理念。这一“因商置县、以道护商”的历史逻辑,是湘中地区商业行为升格为具有官方背书与社会治理价值的显著标志,是娄底全域商业文明步入成型期的一个关键节点。
区域枢纽地位的巩固与娄底先民“商意识”的萌发:涟水商道与沿线的陆路古道(如通梅山、雪峰山的山道)共同构成了湘中地区的水陆联运网络,使娄底所在的区域成为连接湖南东西、沟通长江经济带腹地的关键节点。在此背景下,生息于涟水两岸的先民——未来娄商的祖辈,其社会角色悄然转变:从耕作者到兼营者,说明部分农民、手工业者开始参与商品的区域流通。催生专业商贾, 依赖河道运输,出现了专门从事长途贩运、商品集散、贸易中介的职业或半职业商人。
商业意识的萌蘖,在频繁的贸易活动中,信息获取、风险判断、诚信交易、合约精神、协作互助等商业行为的基本要素开始扎根于这片土地,构成了娄商精神最原始的文化土层——“重流通、敢冒险、讲信义、识协作”的地域气质初露端倪。
连道之设,通天下利。
汉代设立连道守护涟水商道,标志着国家力量对湘中区域商业价值的确认与制度化保障,奠定了娄底在区域经济版图的枢纽性地位。这条奔流不息的涟水河,不仅是地理上的生命之河,更是一条塑造早期娄商文化基因的商贸血脉与文化纽带。依托于这条黄金水道及官府设立的秩序保障,娄底先民开启了从农耕向商业浸润的序幕,其活动方式与思想观念中深植了重流通的开放意识、通四方的冒险精神、保商道的协作基因,为后世娄商群体的崛起及其精神特质的形成奠定了坚实的地理基础、制度前提与文化根基。
当蜿蜒的湘中丘陵托起连道古城的晨曦,历史已为这片土地标注下第一个商业坐标——西汉连道,涟水商道的制度性起点;当连道城垣湮没于荒草,飞水岩的青铜矿渣在商周火光中冷却淬炼,湘中大地则埋藏了另一条跨越三千年的基因链——锡矿山,一座用矿脉与勇气书写的工业史······
二、连锡与青铜文明
按照文史专家的研究,连,名词,概指铅矿石,《集解》:“连音链,铅之未炼者。”
《史记·货殖列传》:“江南出楠、梓、姜、桂、连、丹砂”。
《隋书·地理志》:“豫章出黄金,长沙出连锡。然堇堇物之所有,取之不足以更费······江南之俗,火耕水耨,食鱼与稻,以渔猎为业,虽无蓄积在资,然亦无饥綏。其俗信鬼神,好淫祀,此大抵然也。”
“连”的用途,《汉书·食货志》:“铸作钱币,皆用铜,淆以连锡。”可见,连,是以铅为主,而往往铅锡伴生的有色金属矿,故而连锡并称,主要用于制作钱币和青铜器。值得注意的是,“连”,用于地名就是指出产连锡矿石的地方。由此,专家们进一步认为,这个出产“连”的地方就是今天的“世界锑都”锡矿山。
《史记·货殖列传》:“水运之利。十倍于陆”
在湘中腹地,连水与锡矿山共同构成了一条横贯古今的金属文明走廊。这条走廊不仅承载着青铜时代"金道锡行"的古老记忆,更隐藏着中国冶金史上一个持续五百年的美丽误会——锡矿山实则无锡,而是世界锑都。

Δ锡矿山
“连道”之名,自秦汉设县以来便承载着丰富的物质文化信息。《隋书·经籍志》载:“连道,汉旧县,属长沙郡。”
《周礼·考工记》云:“金有六齐,六分其金而锡居一,谓之钟鼎之齐。”连道所在湘中地区,自古便是重要的锡铅矿产区。锡矿山虽以“锡”为名,实则以锑矿为主,但其伴生的铅锡矿脉却是青铜铸造的关键原料。证据显示,孙水河畔发现的炼渣堆积中,含有大量锡铅氧化物,证实此地早期矿冶活动以锡铅为主。
表:连道地名与金属文明的关联分析
| 名称维度 | 文字学解析 | 与矿冶关联 | 考古证据 |
| 连锡之连 | "连"通"链",串联金属 | 锡铅矿产运输 | 孙水河畔炼渣堆积 |
| 车辵之连 | 交通要道之意 | "金道锡行"枢纽 | 涟水沿岸码头遗址 |
| 连水之连 | 河流运输功能 | 青铜原料水运通道 | 炭河里青铜器群 |
北宋《梅山峒蛮传》记载梅山地区“旧不与中国通”,其民“悍勇善斗”,这种性格特质与深山采矿的艰险环境契合。在章惇开梅山(1072年)之前,连道山地一直保持着相对独立的矿冶体系,其技术传统可能比中原地区更为古老。
关键的是,通过铅同位素分析,考古学家发现炭河里青铜器含有异常高的锑元素(0.5%-1.2%),这种特征唯锡矿山周边矿产所特有。锡矿山虽以锑为主矿,但其伴生的方铅矿中常含有微量锡和锑,这种特殊组合成为追溯青铜原料来源的"化学指纹"。
连水流域出土的四羊方尊(1938年宁乡黄材出土)和青铜枭卣(1959年涟源桥头河出土)是体现本地冶金成就的杰作。科技检测显示,这些青铜器具有两大特点:一是铅锡比例稳定在3:7左右,符合《考工记》“六齐”规范;二是表面形成致密“黑漆古”氧化层,抗腐蚀能力远超中原青铜器。这种技术优势很可能源于本地特殊的铅锡合金配方——锡矿山方铅矿中天然的锑元素(0.3%-0.8%)显著提高了合金的机械性能和抗腐蚀性。

Δ四羊方尊

Δ青铜鸮卣
表:连水流域主要青铜器与矿料来源关联分析
| 器物名称 | 出土地点 | 年代 | 铅锡比例 | 特殊元 | 矿源指向 |
| 四羊方尊 | 宁乡黄材 | 商晚期 | 铅30% 锡70% | 锑0.7% | 锡矿山伴生矿 |
| 青铜鸮卣 | 涟源桥头河 | 商周之际 | 铅35% 锡65% | 锑0.5% | 孙水河流域矿脉 |
| 人面方鼎 | 宁乡炭河里 | 西周早期 | 铅28% 锡72% | 锑1.2% | 锡矿山核心矿区 |
考古学家金正耀曾提出一个大胆假设:殷商时期对长江流域的频繁征伐,部分目的可能是控制锡铅运输通道。这一观点尚未在连道地区获得佐证。
值得注意的是,连道的矿冶传统延续至近代。明代《天工开物》详细记载了锡铅冶炼技术:“凡煎炼亦用洪炉,入砂数百斤,丛架木炭亦数百斤,鼓鞴熔化”。其中提到的"点铅勾锡"工艺(加铅降低锡的熔点)。
明嘉靖二十年(1541年),新化县(今冷水江)村民在山上发现闪亮的矿石,误以为是锡,遂称此山为“锡矿山”。这一误判直到清光绪十六年(1890年)才被官方化验纠正——所谓“锡矿”实则是辉锑矿Sb₂S₃)。然而,“锡矿山”之名已根深蒂固,沿用至今。
辉锑矿与锡石(SnO₂)的误认有其客观原因:两者均呈银灰色金属光泽,且都产于低温热液矿床中。但两者的工业价值截然不同——锡是青铜时代的关键原料,而锑直到近代才显现其军事价值。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1914-1918年),锑作为硬化剂用于枪弹制造,锡矿山产量占全球50%以上,真正成为“世界锑都”。
尽管锡矿山以锑为主,但其伴生矿对古代青铜铸造意义重大。地质调查显示,锡矿山矿区存在两类重要伴生矿:一是含锡方铅矿,二是锑铅锡复合矿如圆柱锡矿。这些矿物经过简单冶炼即可获得青铜合金所需的锡铅原料,这解释了为何在“无锡”的锡矿山周边却能发展出繁荣的青铜文化。
锡矿山的开采历史远比官方记录古老。地方志记载,清乾隆年间(1736-1795年),锡矿山已有“炼厂数十所,工匠数千人”。
连道与锡矿山共同构成了一条鲜为人知的“金锡古道”。这条通道不同于传统的“南方丝绸之路”,而是专注于金属原料的输送,其历史可追溯至商周时期。《诗经·鲁颂·泮水》“憬彼淮夷,来献其琛,元龟象齿,大赂南金”中的“南金”,很可能就包含来自湘中的锡铅资源。
这条通道的运输模式具有鲜明特点:以水路为主,分段转运。矿石从锡矿山经陆路运至连道,再由连水转入湘江,最终抵达长江流域各铸造中心。民国时期李抱一目睹的"帆樯林立"景象,正是其落日余晖。
连道的冶金成就还体现在技术传承上。梅山蛮族的采矿秘技在宋代文献中多有记载,如南宋朱辅《溪蛮丛笑》描述当地人能“辨矿脉如辨掌纹”。这种经验性知识可能保留了上古冶金技术的活态记忆。直到近代,锡矿山矿工仍沿用古老的“火龙”法(火烧水淋)破碎矿石,这种方法在《天工开物》中就有记载。
连道与锡矿山的故事提醒我们:文明的发展往往建立在材料革命的基础之上。从青铜时代的铅锡合金到今天的锑基半导体,这片土地始终在书写着人类与金属的永恒对话。当我们在博物馆凝视四羊方尊的幽光时,看到的不仅是艺术的辉煌,更是一条跨越三千年的材料谷之路——这条路始于连道的深山,通向中华文明的辉煌未来
三、洋务运动:娄商精神的早期塑造
历史的长河奔腾不息。
五代十国时期,公元907年,木匠出身的河南人马殷受封为楚王,历史上唯一以湖南为中心建立的政权——马楚诞生了。他通过实施宽松的商业政策,对湖南的经济尤其娄底的发展作出了贡献:一是茶叶贸易,马殷鼓励民众种茶、制茶,并设立茶市,“令民自造茶”、“听民售茶北客”,渠江薄片成为当时主要的品种。二是开辟茶马商道,这一体系覆盖了娄底的产茶区,促进了湘中地区的商业发展。马殷在梅山蛮族群中有很高的地位,明弘治六年(公元1493年)修新化陈姓族谱载陈姓始祖陈百万于后唐庄宗时(公元924年),移民新化梅山地区,时“蛮獠鼠辈,进则潜逃,退仍啸聚,”“酋长马殷可以礼下,不可力屈”。把马殷误为梅山蛮酋长记入族谱,足见其在梅蛮地区的影响力。
始建于清嘉庆元年(1796年)汉口汉正街的宝庆码头,记录着新化商人以“毛板船”闯荡商海的传奇。做工粗慥的“毛板船”以运输煤炭等大宗货物为主,驶过陶澍笔下“不当孔道,冠盖罕临”且滩高浪急的资水,其“霸得蛮,耐得烦”的商业精神可见一斑。

Δ宝庆码头一角
19世纪60年代至90年代中期,为“自强”“求富”“师夷长技以制夷”,以娄底人曾国藩为领袖的湘军集团发起了洋务运动,这是中国近代学习西方技术、发展近代工业的一次重要尝试。在这场运动中,曾国藩及其领导的湘军集团发挥了关键作用,不仅推动了洋务运动的实践,也赋予后世湖南商人(特别是娄商)的独特的精神特质。
一、洋务实践,开启近代工业
军事需求催生工业:曾国藩在指挥湘军作战时,深感西方军事技术的强大。为应对现实需要,1861年在安庆创立内军械所,开始仿制西式火炮和轮船。这是中国近代军事工业的起点。
迈出技术引进步伐:曾国藩积极延揽和培养人才,如派容闳赴美国采购机器设备。这些努力促成了1865年江南机器制造总局的成立,成为中国最早的大型近代军工企业。该局不仅制造枪炮轮船,也培养了中国第一批近代工程技术人员。

Δ江南制造总局(1865年)
资金与模式的突破:江南制造局的启动资金很大部分来源于湘军的军费。这种“以兵养工”的模式,突破了中国传统的财政支出范畴,体现了一种灵活务实的“经世致用”思想,为近代企业提供了早期的资金和组织方式参考。
二、洋务浪潮,孕育娄商实业
随着军事工业发展,洋务运动也带动了民用工业和采矿业。娄底的商人积极投身其中:
锡矿山的辉煌:湖南新化的锡矿山是全球著名的锑矿。在洋务运动背景下,1897年(清光绪23年)进入全面工业开采,其开采规模迅速扩大。矿主段楚贤采用相对高效的“包采制”,大幅提升了生产效率,其月入两万银元,人称“银菩萨”。在19世纪末,锡矿山一度提供了全球60%以上的锑矿,奠定了“世界锑都”的地位。
江南制造局的传承:曾国藩的外甥聂缉椝接掌江南制造总局。他注重管理和技术更新,显著缩短了军舰等大型装备的建造周期,推动了中国近代重工业的进步。今天这一洋务运动时期开办的企业更是共和国打造深蓝海军的航母摇篮。
茶商巨子朱紫贵积极引入先进制茶机械和技术(如印度揉茶机),提升中国茶叶的品质和竞争力,将产品销往国际市场,为中国茶业赢得声誉(如1893年芝加哥世博会获奖)。
潘岱青创立“菲菲伞”品牌,注重产品质量和工艺,制定了严格的生产标准(多达72道工序),其产品在当时的抗风能力测试中表现出色(如1928年测试报告),树立了民族品牌信誉。
三、娄商气质的孕育
在洋务运动的具体实践中,早期娄商群体展现出了鲜明的精神特质,当今娄商的优秀的精神气质实孕育于此:
1.实业报国与责任担当:他们投身工业、矿业,以发展实业来应对国家贫弱局面。如段楚贤虽为矿主,但积极回馈乡里,捐资办学,体现了对社会责任的担当。今天的三一集团以“三个一流”,诠释的正是娄商在工程机械制造领域“实业报国”、“经世致用”的担当。
2.开拓进取与技术创新:勇于学习西方先进技术和管理,大胆在传统行业进行革新(如朱紫贵的制茶机器、潘岱青的制伞工艺),努力提升产品质量和生产效率(如聂缉椝的管理改进)。
3.务实诚信与品质为本:强调实际操作和效果(湘军“扎硬寨,打呆仗”的作风影响深远),将产品质量视为生命线(如潘岱青对伞骨的严格要求)。这种对“品质”的执着追求,成为后来娄商如三一重工“品质改变世界”理念的重要来源。
四、精神的延续与现代回响
洋务运动虽然未达其“自强求富”的最终目标,但所开创的近代工业道路和所孕育的早期企业家精神(娄商精神的前身)却深刻影响后世。
技术基因的传承: 从百年前锡矿山的锑矿提炼到现代三一重工对核心制造技术(如挖掘机动力系统、混凝土泵送设备)的突破;从江南制造局的技术引进到今天对自主研发的持续投入。
管理理念的延续: 早期企业中对生产流程、质量控制的重视(如江南局的档案管理、潘岱青的工序规范),与现代企业的精益化生产、ISO质量管理体系有着理念上的联系。
精神内核的彰显:早期娄商群体的实业报国的使命(现代企业服务国家战略如“一带一路”建设)、敢为人先的开拓(不断进入新领域如三一的矿山装备、新能源)、坚韧务实的作风(重视基础和积累,如“扎硬寨”)以及品质至上的理念(如三一对“品质”的极致追求),这些都鲜明地体现出当代娄商与洋务运动时期那段实践所沉淀下来的精神财富之间的一脉相承。
洋务运动是中国近代化艰难起步的重要阶段。以娄底人曾国藩为代表的湘军集团开启了技术引进和工业实践。在这片土壤上,早期投身于近代矿业(段楚贤)、制造业(聂缉椝)和轻工业(朱紫贵、潘岱青)的娄商先辈,在具体的生产经营中,逐渐塑造和体现了注重实业、追求技术、强调品质、勇于突破、敢于担当等核心精神特质,成为后世娄商精神的雏形和根基。历经百年传承与发展,这种精神在当代娄商群体身上,焕发出强大的生命力,推动着他们在各自领域不断创新、走向世界,形成跨越三个世纪的代际传承。
四、“双首”现象的文化解码
2006年至2010年,彭立珊连续五年位居胡润慈善榜榜首。2010年,他宣布将名下93亿港元资产纳入余彭年慈善基金会实现裸捐。
2011年,三一集团董事长梁稳根以700亿元财富首次登顶胡润百富榜,成为该年度中国首富。

Δ彭立珊

Δ梁稳根
首善、首富,是一枚硬币的两面,共同构成了当代娄商“经世致用、崇德尚义、敢为人先、善作善成”的立体形象。更为奇特的是,这个“双首”是从古连道故城的龙山脚下走出来的。以娄底一隅而“双首”并出,此现象即放眼全球全国,亦所仅见。
娄商“双首”现象——“首富”与“首善”并立,体现财富创造与回馈的高度统一。此现象并非商业与慈善的简单叠加,而是根植于湖湘文化,经由“士商”复合体长期淬炼,在当代社会结出的文明之果。解读彭立珊与梁稳根的共生轨迹,实则是探寻娄商文化赓续的核心密码。
明清以来,湖南形成了重实践、讲实效、忧国事的区域文化品格。宋明理学倡导“内圣外王”“格物致知”,王船山进一步提出“经世致用”,主张“理在气中”“知行合一”,反对空谈,强调学问、事功须服务现实。在此思想土壤中,娄底地区逐渐形成“士商”复合体模式,成为塑造娄商价值取向的关键机制。
中国古代的“士”,是中国社会极为独特的精英阶层。他们,在朝为官,是政策的制定者和执行者;在野为绅,是地方教化的领袖、学术思想的传播者;在途为商,是把“商”的职业和“儒”的伦理品质结合起来的市场活动主体,即“士魂商才”。娄底士子践行“学而优则仕”的深层动力,源于湖湘文化对宋明理学“修齐治平”理想与王夫之“经世致用”思想的融合。他们秉持“儒者之学,明体达用”的追求,借科举正途取得功名,完成从“士”到“仕”、从“学”到“绅”的身份转变,进而实现“修齐治平”的人生理想。在此过程中,罗泽南作为娄底士人的杰出代表之一,其思想主张进一步丰富了“经世”理念的内涵。他强调“义理”与“事功”不可偏废,主张为学须“体用兼备”,既重视心性修养,也讲求现实效用。罗泽南提出“修己治人,合一不二”,将理学修养与军政实践紧密结合,为后来湘军集团的兴起奠定了思想基础。他本人既是理学名儒,又是湘军创始人之一,其“以理学经世,以儒术治兵”的主张,深刻影响了诸多湖湘士人。曾国藩正发扬光大了湖湘学风中的经世精神,组建湘军,为具儒学背景的士人开辟了一条“学—士—仕”的现实发展通道。刘腾鸿、刘连捷、刘岳昭等杨家滩将领凭借军功崭露头角,正是这一“经世致用”精神的生动体现。他们在战后荣归乡里,不仅带回了官阶与声望,更传递了“经世”理念,激励后人追随效仿。在此脉络下,宋明理学中原本较为抽象的“义利之辨”,在经世致用的现实框架中得到了有效调适,促使这些士绅在追求功名的同时,兼顾道义原则与社会责任。他们凭借学识参与湘军、步入仕途,逐步积累政治与社会资本,形成学者素养与士绅担当的双重认同,自觉将个人命运与地方兴衰、国家命运紧密相连。
与个别商人将财富用于奢靡消费的“炫富”迥异,娄商,大多是就读过高等学府的学界骄子,或虽未曾踏入大学,也乐于投身社会实践,在“行万里路”这本无字大书中“读万卷书”,磨砺出对世道人情及经商管理上的深刻洞察。他们均具备积极入世、改造社会的儒者情怀,选择从商,不过是他们作为“士”的“修齐治平”的门径选择,与罗泽南的“儒术治兵”并无二致,其火热的情怀世界,却是作为“士”的认同。具士绅情怀的娄商以“兼济天下”为使命,将回馈桑梓视为荣耀与责任。其善行不是零散施舍,而是形成系统化、制度化的财富回馈机制。他们兴文重教,捐建书院,兴办义学,资助寒门,助印典籍,从根本上提升了地域的文化竞争力,更营造了崇文重教的社会氛围,为商业活动提供了所需的诚信环境与智力支持。他们积极参与筑城、修路、建桥,改善交通条件以利商贸流通,同时惠及普通民众生活;设立社仓、义仓,平抑粮价、备荒赈灾,在关键时刻维护了地方社会的稳定;广设育婴堂、恤嫠会、施药局等,构建民间保障体系。这套机制将财富转化为强大的“社会资本”,增强其在地方的凝聚力与领导力,构建起和谐共生的乡土关系。他们通过持续的社会投入赢得尊重与倚重,营造出“以善促商,以商养善”的良性循环。
历史基因在改革开放浪潮中焕发新生。梁稳根与彭立珊分别以“产业报国”与“精准慈善”路径,实现“士商”范式的创造性转化。梁稳根的创业史诗,是将“经世致用”注入现代工业体系的典范。他于1986年创办焊接材料厂,基于对国家基建高潮的前瞻判断;1990年代转向工程机械,精准契合城市化提速与国家战略需求,其商业嗅觉与传统娄底士人如曾国藩们把握时势需求,推行洋务一脉相承。三一重工以持续研发投入突破国外垄断,实现混凝土机械等技术自主,产品服务国内重大工程并走向全球,体现现代企业家“产业报国”的士人(儒商)风骨。三一与青藏铁路、三峡工程等国家战略同频共振,在娄底、长沙形成产业集群,带动上下游数千家企业、数十万就业,成为区域经济“压舱石”。梁稳根以产业实践构建现代“经济贡献模式”,完成从商人到“产业士绅”的跨越。
“富而好行其德”。彭立珊的慈善之路,展现娄商“崇德尚义”传统在财富伦理上的现代演进。他对待财富的理念——“儿子强于我,买楼置业做什么,儿子弱于我,买楼置业做什么”,这不仅是他的人生信条,更是他将全部财产“裸捐”给中国慈善事业的思想动因,他被誉为“中国裸捐第一人”。到2010年,他已连续五次居胡润中国慈善榜榜首。他的“光明行动”聚焦可逆性白内障救治,以标准化、规模化模式在全国建立定点医院,形成筛查、手术、康复体系,实现慈善事业的专业化、可复制化。他将深圳彭年酒店全部收益永久捐作公益,资产达82亿元,成立中国首个超10亿美元民间慈善基金会。他也被美国《时代》周刊评为“全球14大慈善家”之一。“彭年光明行动”累计为超50万患者提供免费救治,恢复劳动力,减轻社会负担,彰显财富再分配的人性光辉。在改革开放初期企业家对财富使用尚处探索时,彭立珊以系统、持久的慈善投入树立典范,融合传统济世情怀与现代项目管理,为后续企业家参与公益提供了可推广“范式”。
若将娄商“双首”模式置于更广阔的商业史视野中审视,可发现其赓续“士绅·商人”精神。它根植乡土,成就于家国担当,并通过系统性机制回馈社会。梁稳根与彭立珊合体,代表“创造价值”与“分配价值”的有机统一,实现商业经济效益与社会效益的完美平衡。
娄商“双首”现象及其文化基因,对构建当代中国商业文明具有深远意义。其一,重塑商业价值观。卓越企业家不仅是财富创造者,更应是时代问题解决者与社会进步推动者。企业价值不仅体现于利润,更在于技术贡献、员工关怀与社会和谐促进。其二,构建良性商业生态。健康有韧性的区域商业生态,既需梁稳根式“产业构建者”夯实经济基础,也需彭立珊式“价值引领者”提升社会温度,二者如车之两轮、鸟之双翼,共推商业文明向高阶演进。其三,提供可持续发展方案。面对全球贫富差距与社会割裂挑战,娄商“双首”模式给出中国式解答:引导商业力量在追求发展中融入国家战略、回应社会关切,将资本导向建设性领域,实现企业、社会与国家共赢。
五、娄商精神的实践表达
娄商,作为湖湘大地的一支劲旅,其独特的精神气质与实践能力,深深植根于湘中特殊的地理格局与千年湖湘文脉之中,并在商业实践中不断淬炼升华。
娄商精神的独特性,首先源于湘中大地地理与历史的双重塑造。娄底“七山二水一分田”的自然格局,既赋予丰富矿藏,也带来严峻生存挑战。山的阻隔孕育了突破的冲动,早期拓荒、矿冶与长途贩运,无不在与恶劣环境搏斗中展开。“吃得苦、霸得蛮、耐得烦”,其意义不仅仅是吃苦耐劳,更是在极限压力下迸发的生命力与意志力,它使娄商善于在困境中寻出路、绝境中开新局。
如果说“山”赋予了娄商坚韧的品格,那么“水”则赋予了他们开放包容与变革图强的基因。在交通不便的年代,毛板船队载着煤炭、木材与农产品,也载着商人的希望与胆识,顺资水河而下,远达汉口,铸就宝庆码头“百年飞地”的传奇。毛板船不仅是运输工具,更是突破地理封锁、主动融入外界的象征。它开启的贸易通道,让娄底虽处群山却不封闭,并孕育早期开放意识。娄商因此兼具山民的执着与水手的变通,勇于学习新事物、拥抱时代变革。
湖湘文化的“经世致用”与山水文化的草根智慧,构成娄商精神两大文化主轴。陶澍曾提出“通经学而致诸用”的主张,对湖南人的成长产生了深远影响。曾国藩、罗泽南等人便是这一思想的杰出代表。晚清“师夷长技以制夷”“实业救国”的思潮,强调躬身实践、解决实际问题,深刻影响娄底的商业文化,使娄商普遍表现出不尚空谈、注重实效的精明。湖湘文化中的儒家伦理,通过“士绅化”进程强化,并与“经世致用”结合,催生娄商的家国担当。“达则兼济天下”的士人理想与近代“实业救国”浪潮融合,形成“义利并举”的价值观。从近代支持革命、兴办教育,到当代反哺家乡、投身公益,无不彰显这一精神。
梅山文化则为娄商精神注入不拘成法、敢于突破的草根野性。它与湖湘文化的经世传统融合,形成既精明务实又敢为人先的商业性格。梅山文化的“野”,让娄商在决策中不被教条束缚,善于在规则与变通间寻找出奇制胜之路,从而赋予“经世致用”更强的能动性。
娄商精神内核是在地理的“山”与“水”、文化的“湖湘”与蛮野的“梅山”双重张力下熔铸的整体。“敢为人先”是生命底色,“经世致用”是生存智慧,“崇德尚义”是行为准则,“善作善成”是发展动力。这四大特质,共同构成娄商从湘中走向世界的内在密码。
精神内核的价值,最终通过商业实践来检验和彰显。“经世致用、崇德尚义、敢为人先、善作善成”的娄商精神,在波澜壮阔的商业史上,演绎出一系列生动而深刻的实践篇章。
“经世致用”在娄商实践中,直接体现为效率导向与市场敏感。他们聚焦提升质量、降低成本、开拓市场,这种务实精神孕育了“隐形冠军”现象。涟钢工程机械用钢在国内薄规格市场占有率超70%,为亚洲最大高强钢生产基地;VAMA开发带铝硅涂层热冲压硬化钢,可将汽车重量减轻30%至50%,成为国内独家产品;冷钢向产业链上下游突破,形成铁-钢-材-制造件的产业链;娄底钢铁产能超1200万吨,产值破千亿元;浙江巴赫厨具上市“康巴赫0涂层不粘锅”,颠覆不粘锅市场延续数十年的“化学涂层时代”,彻底激荡炊具行业,开启炒锅划时代的新篇章。它们的共同特点是将“经世致用”落实为对技术、产品的死磕深耕,通过持续迭代改良,将“善作善成”发挥到极致,在细分领域建立优势。这种“板凳甘坐十年冷”的专注,正是“经世致用”在当代商业实践中的鲜活注脚。

Δ康巴赫0涂层不粘锅
“崇德尚义”是娄商商业伦理的基石。基于共同地域文化与历史记忆,娄商间形成强烈乡土认同与内聚力。这种“抱团取暖”精神,在市场竞争与困难时期形成互助网络,成为早期商帮雏形。如“宝庆码头”娄商在资江流域及长江口岸依托乡谊结盟,以集体力量应对外部竞争,构建跨地域商业信任基础。这一传统在当代得以延续,以“洋溪文印”为例,娄底新化县从业者依托乡土纽带,通过亲缘、地缘关系将文印店拓展至全国全球,形成独特行业生态网络。在企业内部,这种精神转化为“家文化”管理模式,强调管理者与员工的情感纽带与道义责任。在商业合作中,它体现为一诺千金的信誉与困难时期的互助。“洋溪文印”分散全球的小门店,依靠乡土信用实现信息共享、资源互通与风险共担。这种基于“义”的信任,降低交易成本,提升商业效率。步入现代,传统的“崇德尚义”正转向基于企业制度、契约精神与法治的信任,从个人化慈善转向系统性企业社会责任实践,是传统的升华,使“义利观”更适应全球商业准则。

Δ新化文印
“敢为人先”是娄商突破瓶颈、开创新局的关键动力。它既是梅山文化“草根野性”的体现,也是涟水河孕育的开放基因。改革开放初期,许多人还在观望,肖安江、戴促辉、付胜龙等娄商便已背负行囊,走出家乡,至全国乃至海外寻商机。他们具备敏锐市场洞察力,善于发现巨头未关注却潜力巨大的利基市场。当企业面临转型瓶颈时,这种“敢闯”精神又转化为战略转型或技术突破的勇气。他们不满足现状,勇于拥抱变革,无论从传统制造向智能制造升级,还是从本土向全球市场拓展,都体现这种胆识。它与“开放包容”结合,使娄商乐于吸收全球先进管理经验与技术成果,化为己用。天仪研究院创始人杨峰在商业航天在中国刚刚破冰的2016年,便“背着双肩包”来到湖南湘江新区,怀着“造卫星”的梦想。面对当时社会对航天工程还停留在“国家队”层面的认知环境,他得到的不是质疑,而是一句掷地有声的“这个项目能干!”从2016年成功发射中国首颗商业化科学实验卫星“潇湘一号”,到如今已完成21次太空任务,成功将38颗卫星送入太空,成为中国领先的SAR卫星星座运营商,填补了我国商业SAR卫星的空白。这种“敢为人先”的胆识,正是打破山川阻隔的原始冲动在现代商业实践中的升华。

Δ天仪研究院:“长沙造”卫星翱翔太空
“善作善成”是娄商精神闭环的最终体现,强调“做成”而非“做了”的过程。在娄商创业叙事中,普遍存在从微小起点经长期坚持终获成功的模式。“十户人家九户穷,有女莫嫁柿香冲。”这首民谣描绘了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龙山脚下涟源茅塘的贫困。穷则思变,茅塘人普遍从事竹制品、塑料制品和铝制品生意。至20世纪90年代,全镇1.6万余人在外经商,资产百万者逾百人。2018年后,包括茅塘人在内的涟源人,生意涉足高级不锈钢等200多个品种,远销30多国。群山深处的茅塘人,以汗水书写了娄商善作善成的传奇。这背后是“耐得烦”的毅力与“霸得蛮”的劲头。它体现在项目管理中对执行力的严苛要求,体现在战略规划中对可持续性的长远考量。一旦认准目标,便调动资源克服困难,直至“做成”“做好”“做精”。这种商业韧性,使娄商企业在经济波动中展现出更强抗风险与复苏能力。
涟源百货闯市场,新化文印走天下,双峰农机耕世界,冷江物业惠大湾,娄星电力耀华夏。娄商群体的共生轨迹,为我们勾勒出一幅清晰而动人的娄商精神地图。这幅地图上,既有险山恶水刻下的坚韧烙印,也有涟水河哺育的开放胸怀;既有湖湘理学“经世致用”的理性光芒,也有梅山文化“敢为人先”的野性活力。娄商精神,归根结底是一种在坚守核心价值与拥抱时代变革之间保持动态平衡的智慧。它源于苦难,成于实践,兴于变革。未来,只要娄商持续从传统深厚的文脉中汲取养分,以海纳百川胸怀面向未来,不断完成精神现代转化,这一源自湘中的商业哲学必将继续迸发蓬勃生命力,引领群体在全球竞争中书写新传奇。
六、娄商与娄底:一场跨越时空的现代交响
历史的长河奔流至新时代,娄商与家乡娄底的关系,已从血脉乡情的朴素纽带,升华为一种命运与共、相互成就的战略发展共同体。这远非简单的“归巢”情节,而是一场基于深刻历史逻辑、现实发展需求与共同未来愿景的“双向奔赴”。娄商以其在全球市场中锤炼的广阔视野、雄厚资本与先进技术闯荡四方,积累能量;
而在我们的家乡—娄底,是这场波澜壮阔的双向奔赴大戏的上演地,总导演则是市委、市政府的决策人。他们,大刀阔斧,以刀刃向内的制度创新进行“土壤改良”,以高瞻远瞩的战略擘画进行“气候营造”,为游子的价值回归与事业腾飞,铺就了一条坚实而广阔的黄金跑道。这场奔赴,是内力与外力的同频共振,是传承与创新的激荡融合,共同谱写了中国内陆地区高质量发展的生动范本。
娄底的“招商”之道,其精髓在于实现了从情感化呼唤到制度化接纳的深刻转变。市委市政府深刻认识到,持久的吸引力源于稳定、公平、透明、可预期的营商环境。因此,系统化的营商环境重构,成为呵护娄商、壮大娄商队伍的首要突破口。
娄底市将优化营商环境作为“一号改革”工程,其核心在于推动政府角色从管理者向服务者的根本性转变,践行“如我在商”的换位思考。市级领导干部挂点联系重点娄商和项目机制常态化、制度化,百余名各级官员化身“首席服务官”或“项目代办员”,深入一线,确保企业诉求直达决策层,复杂问题现场协调解决。“营商环境直通车”与“娄底营商码”相互补充,确保企业诉求“码上办、马上办”。构建了全天候、立体化的政企沟通快车道,实现了问题反映、分发、处理、反馈的闭环管理,显著提升了行政效能。企业开办时间压缩56.4%,促成湖南宏旺从开工到建成100天,创造“娄底速度”。这不仅是工作方法的改进,更是一种执政理念的深刻变革,其目标是系统性清除阻碍企业发展的隐性壁垒,打造一个“办事不求人、规则最透明、预期更稳定”的确定性生态,让企业家能够安心经营、专注发展。
超越简单的税费减免等传统招商手段,娄底致力于构建一个全方位、系统性的“降本增效”体系,精准靶向企业运营中的痛点、难点。其创新打造的“四个超市”(政策、金融、人才、土地)集成服务模式与“降成本19条”政策,形成了强有力的组合拳。精准引才,构筑人才高地。围绕产业链布局人才链,秉持“投资于人”的理念,通过实施“人才政策36条”,配套高标准建设2236套人才公寓、推出“娄底人才专属卡”服务,并深入实施“名医健娄”“名师育娄”行动,旨在将这座钢铁新城打造为对年轻人友好的活力之城,有效破解了内陆城市普遍面临的引才留才难题。金融赋能,畅通企业血脉。整合银行、担保、基金等金融资源,针对不同发展阶段、不同规模企业的融资需求,创新推出创业担保贷、潇湘财银贷等235款特色金融产品。此外,还设立了兴娄产业投资基金等5支专注于“材料谷”的产业基金,总规模达27.8亿元,为企业提供从初创到成熟的全周期金融支持。这种“菜单式”服务显著提升了企业获贷的便捷性和成功率,据相关统计,全市企业获贷率提升至84%,企业贷款加权平均利率降至3.85%。实现了金融活水对实体经济的精准“滴灌”。要素协同,夯实发展基础。依托本地产业基础,积极发展微电网,利用近气源优势降低能源成本;同时,大力推进“材料谷”公共平台建设、VAMA铁路专用线等重大基础设施项目。随着两个机场、三条高铁、七条高速的“公铁水空”多式联运体系加速成型,娄底将实现半小时直达长株潭,两小时通达广州、武汉、南昌,五小时覆盖全国60%以上大中城市,旨在系统性降低企业在制度、要素、创新、物流等方面的综合成本,从根本上提升区域的产业承载力和竞争力。
而这一切系统性降本增效的布局,正与涟水复航这一战略性工程形成历史性的交汇。当“公铁水空”多式联运的宏图徐徐展开,涟水河作为被重新激活的“黄金水道”,将不仅是物流优势的倍增器,更是娄底打通经脉、重塑区位优势的关键落子。复航后的涟水,将以其量大价优的航运能力,无缝对接长沙港乃至长江水系,为“材料谷”的庞大产出提供一条更具性价比的南下北上的物流通道,与公路、铁路形成优势互补,从根本上构筑起“人便其行、货畅其流”的综合交通大格局。这不仅是物理意义上水道功能的恢复,更是在新的时代条件下,为娄底持续优化的营商环境注入了“十倍于陆”的“水运之利”,让这座内陆城市拥抱外部世界的通道更为宽广、步伐更加从容。
水运兴,娄底兴;娄底兴,则娄商兴。
平台是连接政府、市场与娄商的重要载体。已成功升格为全球平台的娄商大会,不再仅仅是叙乡情、话乡谊的联谊场合,更是汇聚资本、技术、人才与智慧的高能级合作平台,推动“娄商返娄”从情感联络迈向实质性的投资合作与战略布局。此外,遍布全国的25家异地娄底商会,构成了娄商与故土之间永不中断的“神经网络”和“前沿哨所”。通过持续举办的“迎老乡、回故乡、建家乡”等机制化品牌活动,商会不仅传递乡情,更精准对接项目信息,成功形成了“引进一个、带来一批”的链式反应和乘数效应,将点点繁星汇聚成璀璨星河。
娄底市委、市政府深知,产业是立市之本、强市之基。将娄商力量与本地产业基础相结合,进行深度嫁接和转型升级,是实现娄底高质量发展的主阵地。为此,娄底以“中部地区材料谷”建设为总揽,聚焦钢铁新材、工程机械、电子陶瓷、现代文印、新能源、农机等十大特色产业,坚定不移地实施“延链、补链、强链”战略,以技术革新突破发展瓶颈,推动产业从“量”的积累转向“质”的飞跃。
“材料谷”是娄底产业转型升级的核心载体,其规上企业已达521家,实现年营业收入近2000亿元,对全市规模工业贡献率近90%。钢铁产业作为娄底的传统支柱和“材料谷”的基石,通过引导和支持本地龙头娄商企业及引进的战略投资者,实现了惊人的“脱胎换骨”。全市1200万吨钢铁产能,正从粗加工向精深加工转变,从普通建筑用材向高附加值的工业板材跃升。
娄底聚焦硅钢、汽车用钢、高强钢这“三钢”主链,形成了全球领先的产业布局。硅钢领域:产品覆盖高磁感取向硅钢、新能源汽车用无取向硅钢等全系列牌号,产能占全国总产能的16%,产量居全国第四。以湖南宏旺新材料科技有限公司、湖南涟钢电磁材料有限公司等为代表的企业,正将硅钢产业拓展至新能源汽车、特高压输配电、智能制造等广阔领域。汽车用钢领域:华菱安赛乐米塔尔汽车板公司(VAMA)可供应国内新能源车白车身90%的零部件用钢,产品直供奔驰、沃尔沃、蔚来、理想、小米等头部车企,奠定了世界一流汽车板生产基地的地位。高强钢领域:涟钢高强钢产品应用于港珠澳大桥、深中大桥、万米深井等超级工程,国内市场占有率超70%,是亚洲最大的高强钢生产基地。

Δ湖南宏旺
在这一转型中,无取向硅钢项目的引进和布局成为点睛之笔。硅钢被誉为钢铁工业“皇冠上的明珠”。宏旺控股、浙湘新材等娄商企业敏锐抓住市场机遇,在“材料谷”的产业生态中快速落地。此举不仅使娄底一跃成为中部地区重要的硅钢生产基地,更带动了整个产业链的价值重塑。这一路径,生动诠释了如何将“一吨钢筋、钢锭”通过科技赋能和产业链深化,演变为“一片片薄如蝉翼却价值倍增的汽车板、硅钢片、高强钢”。昔日可能被视为“包袱”的传统产能,通过产品的科技化、多样化、深度加工,被赋予了强大的市场生命力,转化为新的竞争优势。
“好项目在,大项目在,娄底的未来就在,娄商的发展就在!”市委书记曾超群“胸有成竹,淡定从容”地表示。其底气正是源于产业内在规律、以创新驱动为核心的深刻转型。

Δ娄底市委书记曾超群在第七届全球娄商大会上致辞
产业活了,娄底的经济命脉就活了;承载这些产业的娄商企业,自然也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发展空间。
娄底坚持“科技+产业”双轮驱动,构建了国内一流的创新生态,建成了:
硅钢检测与研发中心、湖南省先进陶瓷技术创新中心等199个省级以上科创平台,拥有涟钢企业技术中心等14个国家级平台;
涟钢联合三一重工推出国内首台(套)超高强轻量化电动重卡;
涟钢起重机吊臂钢替代进口开发及系列化项目,获中国工业大奖表彰奖;
华安钢宝利建成全球首条激光消融拼焊门环集成化生产线;
初源新材的感光干膜成功突破“卡脖子”技术;
围绕传统钢铁产业,重点向硅钢、汽车用钢、高强钢等新材料转型升级;
围绕硅钢产业,打造电机、变压器、家电“三电”产业集群,已引进爱派尔工业互联网产业园、数控智能装备产业园、湘芯半导体等73个“三电”项目,总投资267亿元;
围绕新兴产业,抢进钛材料、低空经济、智能装备制造等赛道。
目前,钢铁新材已建成千亿产业,硅钢“三电”正加快向千亿级产业迈进,而拥有国内最大钛金属原料生产企业的钛材料产业,凭借30万吨冷热轧钛材料加工产能,有望打造新的千亿级产业,形成“三个千亿级”产业鼎立之势。
娄商的回归,为娄底发展注入了强劲动力,形成了三个方面清晰的价值支点。
一是形成总部经济与产业集聚的“引力场”新起点。娄底正日益成为娄商设立区域性总部、研发中心和二次创业的战略基地。优惠精准的政策扶持、日趋完善的产业配套、难以割舍的亲情纽带,共同构成了强大的“引力场”。数据显示,2022年以来,娄底全市共签约1亿元及以上招商引资项目437个,总投资2776.5亿元,其中:“湘(娄)商回归”投资项目348个,投资2070.8亿元,分别占全市总量的79.6%、74.6%。以湖南爱派尔智能装备制造有限公司投资的工业互联网+数字化智能制造产业园项目为例,其落户后,企业负责人、娄底新化人邹宝华不仅深耕本地,更主动充当“招商红娘”,凭借其行业影响力,链式引进了10余家上下游配套企业,形成了产业集群。在娄底电机产业园,“上下楼就是上下游”的产业生态更是令人惊叹。涟钢的硅钢在一楼加工,到五楼就变成了家电成品出厂。这种高效协同的背后,是娄商善于整合资源、构建产业集群的智慧。这也正是“归巢效应”激发“集群效应”的生动写照。娄商的回归,不仅带来了真金白银的投资,更导入了先进的管理模式、前沿的市场信息和广阔的销售网络,从深层次上重塑着区域的经济基因和发展动能。
二是形成传统产业与新兴赛道的“转换器”支柱点。对于许多寻求转型升级的娄商而言,娄底“材料谷”提供了绝佳的“试验田”和“转换器”。如前所述的宏旺控股在娄底“无中生有”进军硅钢领域,从签约到开工仅用100天,创造“娄底速度”,其决策的底气,正源于“材料谷”所奠定的坚实产业基础:集聚规上企业521家,硅钢产能占全国16%。在这里,娄商企业能够更快地获取生产要素、对接市场需求、实现技术迭代,从而高效地完成产业的跃迁和能级的提升。娄底,成为娄商将全球视野、资本实力与本地产业基础相结合,实现价值倍增的关键支点。
三是形成全球竞争与降本增效的“补给站”突破点。面对日益激烈的全球竞争,企业综合运营成本至关重要。娄底致力于成为娄商企业提升全球竞争力的坚实“后勤基地”和“补给站”。通过深化“放管服”改革,一站式服务平台让“数据多跑路,企业少跑腿”,显著降低了制度性交易成本。建立书记、市长与企业家面对面“零距离”定期沟通会商机制,为企业提供了获取高层级战略洞察、解决宏观层面困难的通道。更为关键的是,日益完善的“公铁水空”多式联运立体交通网络,特别是VAMA铁路专用线的建成,据企业方反馈,将大幅降低原材料和产成品的运输成本与时间,实现供产销无缝高效衔接。这使得落户娄底的企业,能够深度嵌入全球产业链、供应链的效率最优环节,在国际竞争中占据更有利的位置。
如今,这场卓有成效的“双向奔赴”,已经结出了丰硕的成果,清晰地体现在娄商群体的壮大与娄底城市能级的提升上。
2025年10月17日, 在第七届全球娄商大会召开之际:
总投资50亿元的湖南宏旺年产10万吨高性能钛材冷轧及复合材料、钛合金结构件项目开工;
总投资29.8亿元的湖南五江钛材料产业园配套能源保供项目开工;
总投资20亿元的福建允升年产20万吨金属复合材料生产线项目开工。
这标志着娄底千亿级钛材产业航母正式扬帆起航,必将有效激发强大的“链式效应”和“产业集聚”动能,为新质生产力的培育和壮大开辟更为广阔的空间。
今日之娄商,在市委市政府实施“娄商返娄”战略的倾力加持下,迎难而上,已成长为一支规模庞大、结构多元、竞争力强的商业力量。其总资产规模庞大,带动近百万经商务工群体,构成了一个富有活力的经济网络。尤为引人注目的是娄商在资本市场和权威榜单上的表现:据不完全统计,全球娄商总资产规模已突破万亿元,经商务工群体近百万人,形成了规模庞大、实力雄厚的商业力量。三一、宏旺、大汉、博长、五江5家娄商企业成功跻身“2025中国民营企业500强”榜单,由娄商创办或控股的上市公司已达30余家。这一系列成就,标志着娄商企业不仅在体量上实现了跨越,更在治理结构、创新能力、品牌影响力等方面达到了新高度。
娄商群体的蓬勃发展,直接转化为推动娄底经济社会前进的强劲动能。回归项目带来了巨额的投资,创造了大量的就业岗位,繁荣了本地市场。更重要的是,随着一批技术含量高、带动能力强的重大项目落地投产,娄底的产业结构得到了优化,经济韧性和抗风险能力显著增强。
城市因产业而兴,人口因机会而聚,娄底的知名度、美誉度和综合竞争力随之不断提升。一个更具活力、更有魅力的现代化城市正在湘中大地崛起。
展望未来,面对逆全球化暗流、科技革命加速演进、绿色转型成为共识的复杂局面,娄商与娄底的关系需迈向更高层次、更宽领域的“协同进化”,共同应对挑战,共创美好未来。
娄底的使命,从“政策洼地”迈向“创新雨林”。
未来的区域竞争,本质上是创新生态的竞争。娄底正从提供优惠政策的1.0阶段,全面迈向构建生机勃勃“创新雨林”的2.0阶段。即聚焦新质生产力,布局未来赛道。在巩固现有产业优势的基础上,更加聚焦前沿领域,如在双碳战略指引下发展新能源装备与储能技术,在数字经济浪潮中推动产业数字化和数字产业化,在钛材料、低空经济等新兴领域持续深耕,开辟更具潜力的未来产业赛道,朝着三个千亿级产业高地的目标迈进。
强化融通创新,搭建共性平台。积极推动产学研用深度融合,支持组建创新联合体,依托现有的199个省级以上科创平台,打造一批服务于特定产业领域的共性技术研发平台、中试基地和检验检测中心,形成“企业出题、政府立题、院所解题、市场阅卷”的协同攻关机制。
塑造娄商文化品牌,增强精神归属。深入挖掘和弘扬娄商文化中的优秀基因,将其与新时代企业家精神相结合,通过设立娄商博物馆、娄商研究中心、评选杰出娄商等方式,塑造独特的“娄商”文化品牌,增强全球娄商的文化认同感和归属感,使娄底真正成为娄商精神的家园和价值实现的高地。
娄商的担当,从“财富创造”升维至“文明贡献”。
当代娄商在回乡的迎宾曲中完成精神的再次升华,将商业成功与社会价值、时代责任更紧密地结合。将坚韧升级为战略定力。面对市场波动和技术变革,需要更具前瞻性的战略眼光和穿越周期的定力,持续加大研发投入,勇于攻克“卡脖子”技术,如同初源新材在感光干膜上的突破。将精明聚焦于卓越运营。将商业智慧更多地聚焦于核心技术突破、精益管理、品牌塑造和商业模式创新,打造难以复制的核心竞争力。将尚义扩展为公民责任。将传统的道义情怀,扩展为积极践行环境、社会与治理(ESG)理念的现代企业公民责任,在绿色发展、公益慈善、促进共同富裕等方面展现更大担当。将乡情转化为持续动力。探索通过产业回归、设立研发中心、成立创投基金等多种化、市场化模式,更深层次、更可持续地参与家乡建设,实现个人价值、企业成长与区域发展的同频共振。
娄商与娄底的这场波澜壮阔的双向奔赴,是一部跨越千年的商业文明史诗在现代的续写。
从涟水河畔的古老文明,到遍布全球的商业网络,再到如今的产业高地,娄商精神的内核——敢为人先的魄力、经世致用的智慧、崇德尚义的情怀、善作善成的韧性,始终是其生生不息的力量源泉。
当娄底以制度的温度、产业的深度和战略的高度,成功营造出适宜企业家成长的沃土;
当娄商以资本的力量、创新的锐气和反哺的深情,全力投身于家乡的现代化建设;
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个内陆城市的精彩蝶变,更是一种古老而优秀的商业基因在新时代的璀璨绽放。
读懂这场奔赴,便读懂了中国特色商业文明演进复苏的一个鲜活样本,也窥见了中国广大内陆地区依托自身力量、激活内生动力,实现高质量发展的可行路径与光明未来。
星光不负赶路人,涟水汤汤,奔腾不息,娄商与娄底的故事,激荡回响,前景可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