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所安 物来顺应
■陈羲明
我在湖南省书协工作了近30载,2015年退休后迎来了闲暇时光,择一处闲坐,看叶落花开;煮一壶闲茶,也迎来送往。寒热不驻则传业授徒,兴之所至则奋笔疾书。退休十年来,游弋于五体,倾心于狂草,神交于旭素,钟情于张芝,艺术生命仿佛被这种生活方式滋养,不仅没有止步,反而有新的体悟。其中,就包括对欧体的重新审视。
说来我和欧(阳询)体缘分很深,少年时就临习欧楷,后来还自己总结过“欧体结字300法”。2019年底,在中国书协、湖南省书协、长沙市望城区委宣传部的共同推动下,在苏士澍、鄢福初等诸多书坛贤达的殷切关心下,由我操刀,在欧阳询的故乡望城书堂山重刻完整版《九成宫醴泉铭》碑。为此,可以说我心怀诚敬,全力以赴。
查看望城区委宣传部收集的拓片素材
(2019年9月3日)
首先要选择适合的拓本。《九成宫醴泉铭》存世最早的有宋拓“李祺本”“端方本”“龚心钊本”“李鸿裔本”等,其中李祺本的点画最为厚重,从“碑面磨损越久,字痕越浅,从而笔画越细”的现实情况考量,最终选择以“李祺本”为蓝本,以其他拓本为参照。
修复过程中,碑面因破损而缺失的29字需要填补,只能参考《皇甫诞碑》《化度寺碑》《李誉墓志》等其他欧体碑帖中出现的同字或同类字,按本碑风格进行精心创作,这样补进去的字才可以保证原汁原味。重刻碑落成后,人们说重刻碑中没有一个字是突兀的,每个补上去的字似乎本来就在上面,从来没有缺失过。对此,我深感欣慰和自豪。
修复拓片
(2021年7月1日)
对比石材质地和色泽
到了刊刻环节,才发现重刻难度比预期的更大。耗时冗长,非常考验体力和心力。
首先,把高清修复后的电子稿通过机械设备浅刻到石碑上,再用传统手工方法镂刻。手刻过程务必精准到位,不能有丝毫偏差。一个点画刻坏,就会前功尽弃,石板也得作废。
重刻《九成宫醴泉铭》碑
(2023年7月)
厚重的青石板寒气很重,在炎热的夏天可以看到薄薄的一层雾气覆盖在石板上。长时间接触并精神高度集中的情况下,我和另外两位师傅都出现过风湿症状或寒气入侵的体感。为了使这项工作不被拖延,镂刻团队给石板盖上了厚厚的棉被,给自己肚子上贴上了保暖贴。为了保持手感,镂刻时不能戴手套,手上磨出了水泡、结出了老茧。冬天里,捉刀的三根手指冻到僵硬,还出现了冻疮。
所幸,在历经了三个寒暑后,第一块准确、完整、清晰、传神的《重刻九成宫醴泉铭》碑呈现在了世人眼前。碑阴由本人书丹并刊刻了一篇《重刻九成宫醴泉铭碑记》,记录了刻碑的缘起和经过,以“立事昭德,绍往开来”。
重刻《九成宫醴泉铭》碑拓片
如今,《九成宫醴泉铭》重刻碑已在欧阳询故里书堂山落成,弥补了没有完整版《九成宫醴泉铭》碑及拓片的遗憾,也为当代欧体学习者提供了一个可选的范本。该碑的第一批初拓已经编码,001号和002号由望城区委宣传部分别赠予苏士澍、鄢福初收藏。与此同时,与《九成宫醴泉铭》重刻碑(含碑阴)相关的字帖也在编辑中,等待出版。
重刻名碑的4年,积累了不少宝贵经验,后续希望这些经验能继续发挥作用,为民族文化做更多事情。如果条件具备的话,把楷圣碑亭里的作品再补充一些有代表性的,比如《张翰帖》《仲尼梦奠帖》《卜商帖》等传本墨迹,《李誉墓志》《丘师墓志》等欧体小楷。此外,位于岳麓书院的《麓山寺碑》,由730年刊立至今已有1295年,字迹模糊难以辨认,文物价值尚存,却失去了书法的欣赏价值,不少慕名而来的游客引以为憾。如果有机会,希望重现这块千古名碑的华彩。
心有所安,物来顺应,闲暇之余适度做一点事情,也是保持身心健康的法宝。
(本文刊发于2025年第12期《书法报》4、5版,责编唐福祥,原创文章,转载请注明出处。)